第828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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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一个午后,他见邻居狗娃和几个半大孩子在地上用树枝划拉着玩,便走了过去。
  “狗娃哥,你们在画什么?”
  狗娃抬起头,憨憨一笑:“平娃儿,我们在画房子,还有山。”
  傅少平看着地上那些歪歪扭扭、不成形状的线条,心中一动。他捡起一根树枝,在一旁的空地上,画了一个方方正正的“田”字,又在里面点了几个点。
  “看,这是咱家的地,这些点是玉米。”他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。
  孩子们好奇地围了过来。
  “平娃儿,你画得真像!”
  “这叫‘画字’吗?”
  傅少平笑了笑,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又画了几个简单的象形图案,比如“山”、“水”、“日”、“月”,并告诉孩子们这些图案代表什么。孩子们觉得有趣,纷纷跟着学画。
  从那天起,傅少平偶尔会教这些村里的孩童认几个简单的“图”(他称之为图,避免“字”这个敏感词)。他不教之乎者也,只教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字,如“米”、“豆”、“猪”、“鸡”、“父”、“母”,以及简单的数字。他用树枝在地上写画,用实物对照,方法直观有趣。
  起初只是狗娃等几个亲近的孩子,后来渐渐有其他孩子加入。傅少平来者不拒,但只在他们顽耍的间隙随意教几个,从不正式开课,也严禁他们对外说是“读书认字”,只说是“学画图玩游戏”。
  孩子们懵懂,只觉得“平娃儿”懂得多,和他玩有意思。而这点滴的启蒙,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几个敏锐的孩童心中泛起了微澜。
  这件事不知怎的,还是传到了族长傅老栓耳中。他亲自悄悄观察了几次,看到傅少平用那种奇特的方式引导孩子们“画图”,心中震撼不已。他活了大半辈子,深知识字的重要性,那是跳出农门、改变命运的第一步!傅家这小子,竟在不声不响地做这件事!
  傅老栓没有声张,也没有阻止。他找到傅铁山,意味深长地说:“铁山啊,你家平娃儿,非池中之物。好好待他,将来或许能光耀咱傅氏门楣。”
  傅铁山虽不完全明白,但也隐约感觉到儿子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,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惶恐。
  除了启蒙孩童,傅少平对草药的运用也更加纯熟。他不再局限于“山神梦授”的借口,而是开始引导父母观察草药生长的环境、采摘的季节、炮制的方法。他甚至尝试将几种草药配伍,制作成简单的药膏或药粉,效果比单味药更好。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、跌打损伤,首先想到的就是来傅家问问。傅家俨然成了村里一个非正式的、却极受信赖的“草药铺子”,虽然依旧分文不取,但收到的谢礼也让傅家的生活更加宽裕。
  这年秋天,傅少平实验田里的野姜获得了小小的丰收。他将姜块分给父母和相熟的几户人家尝试,其驱寒、调味的效果得到了认可。这为他明年扩大种植,甚至将其作为一种可以交换的物产奠定了基础。
  八岁的傅少平,身形依旧比同龄人略显瘦小,但那双眼睛却愈发深邃明亮。他不再仅仅着眼于改善自家的生活,而是开始以一种更宏观的视角,审视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。他像一位耐心的匠人,精心雕琢着这块名为“望山村”的璞玉,虽然进度缓慢,但每一笔都扎实有力。
  他深知,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。百世轮回,每一世都是过客。但他希望,在离开之前,能为这片土地和这些淳朴的人们,留下一些能够持续生长的东西——可能是更好的耕种习惯,可能是一些实用的草药知识,也可能,是那几个孩童心中悄然种下的、对知识渴望的火种。
  寒冬里,傅家小屋温暖如春。傅少平坐在油灯下(今年家里用上了稍好一点的油灯),用炭笔在一块木板上练习着更复杂的“图画”(实则是文字)。杨氏在一旁缝补衣物,傅铁山则在擦拭着他的猎弓,时不时抬头看看儿子,眼中满是慈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。
  窗外,万籁俱寂,唯有寒风掠过山峦的呼啸声。但在这寂静之下,变革的种子已然埋下,只待春雷惊响,破土而生。傅少平的这一世,正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,悄然影响着这个小小山村的命运轨迹。
  平静的日子如溪水般流淌,转眼傅少平已在望山村度过了三个寒暑。九岁的他,身形抽条了些,虽仍显清瘦,但眉宇间的沉稳气度愈发明显,站在一群嬉闹的村童中,宛如鹤立鸡群。
  他屋后的“实验田”已然成了一方小小的百草园。野姜郁郁葱葱,马齿苋生机勃勃,几种常用的草药如紫苏、蒲公英、接骨木等也被他移植驯化,长势良好。他甚至成功培育出了一小片可用于染色的蓝草,并尝试用不同媒染剂得到深浅不一的蓝色,这让杨氏和村里几位手巧的妇人惊喜不已。
  教导村童“画图”的事,在族长傅老栓的默许和部分村民乐见其成的心态下,已成了半公开的秘密。如今聚集在傅少平身边的,已不止是狗娃等几个玩伴,而是有七八个年纪稍大、较为懂事的孩童。傅少平依旧不紧不慢,每日只教三五个字,辅以简单的算术,更多的时候是引导他们观察自然,思考万物之间的联系。他教的“字”,也开始从象形向更抽象的指事、会意字过渡。
  这些孩童或许尚不明白这些知识的真正价值,但那种接触未知世界的新奇感,以及傅少平身上那种沉静博学的气质,已在他们心中烙下深刻的印记。狗娃甚至能用学来的简单字词和数字,帮家里记些零碎的账目了,这让狗娃爹娘对傅少平感激不尽。
  这一日,秋高气爽,傅铁山受邀去邻村帮人看看庄稼,杨氏去了河边洗衣。傅少平独自在家,正整理着晾晒的草药。
  村口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,夹杂着马蹄声和陌生的吆喝。很快,几骑人马簇拥着一辆青篷马车,径直来到了傅家院外。
  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绸衫、面色倨傲的中年管事,他勒住马,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傅家这虽然整洁却依旧朴素的院落,眉头微皱。马车帘子掀开一角,露出一张略带病容、却难掩清秀的少女面庞,好奇地向外张望。
  “喂,小子,这里可是傅铁山家?”那管事扬着马鞭,冲着傅少平喊道,语气颇为无礼。
  傅少平放下手中的草药,拍了拍身上的尘土,不卑不亢地走上前,行了一个简单的拱手礼:“正是。不知几位贵客从何而来,寻家父有何事?”他声音清朗,举止从容,全然没有寻常山村孩童见到陌生贵人的畏缩之态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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